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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钊满含期望的同时掺杂着复杂的哀怨,蜀中特产众多,可依然敌不过香料对女人的冲击,他十分不愿意面对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。不过现在他的期望又升了起来,皇帝对堂妹的宠爱程度非同一般,这一点傻子都能看得出来,只要他安稳地介绍完礼品,官位应当就唾手可得了。

“娘娘请看,这是蜀绣白鸟朝凤图,是三十名绣娘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绣制完成,仇章中丞托臣送来长安,乃是蜀中百姓对贵妃娘娘的拳拳孝敬之心。”

杨玉环笑着点了点头:“她们确是有心了,这百鸟朝凤图可以装在屏风上,放在温泉宫中的飞霜殿。”

杨钊接着介绍:“此乃蜀中最具代表的特产,蜀锦,经纬线彩色提花,一共十二种花色,呈献给娘娘。这是竹叶青茶饼,还有蜀中的细纹纸……”

这些东西确实看起来不够新奇,每年都有蜀中各州刺史仅供至宫中,杨贵妃见得多了,眼界当然是高。也只有李嗣业所带来的域外的珍稀物种才让她感兴趣。

“岭南盛产一种果叫荔枝,不能够移植到北方,味道甜美,阿姊幼年在蜀中应该是尝过的吧。只是这荔枝从树上摘下,很快就会变质失去味道。所以臣来长安未能带上这荔枝,不能让您品尝到小时候的味道。”

杨玉环听完这话,双眼逐渐殷红,似有泫然欲泣之态。她可能是遥想起了幼年的生活,想起了父母双亲。

李隆基心疼地抓着美人的手,低头说道:“爱妃喜欢吃荔枝,朕自然能想办法让你吃到,又何必流泪呢。蜀中你父母的墓,朕也派人过去驻守,年年有人祭扫。如果将来有机会,朕倒要亲自前去蜀中,为他两位老人家祭拜。”

杨玉环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,双亲虽已然不在,但蜀中的远方堂弟前来,也能让他感到几许亲切。杨钊毕竟是她们杨家的人,她幼年时在蜀中生活过一段时间,虽然记忆模糊不清,但对于这个族兄还略有一丝印象,既然是咱杨家的人,她就得照顾到。

这种话甚至不需要杨玉环亲自和皇帝说,她只需要一个眼神,李隆基便已经心领神会,抬头挑眉说道:“杨钊,朕封你做金吾兵曹参军,方便你入宫供奉。”

杨钊大喜,慌忙跪地叩首:“谢圣人赐官!”

他不知道这金吾兵曹参军是几品,不过这一点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够入宫。日后离得天子近了,表现的机会也多了,官位不愁升不上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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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玉环不知是否因为情绪的起伏而产生了困倦,还是她受檀香安宁心神影响,显得有些昏昏欲睡了。

众人都看出了这点儿苗头,连忙叉手告退:“臣等叩谢圣人和贵妃娘娘,臣等告退。”

皇帝把微闭着眼睛的杨玉环躺靠在自己的腿上休息,轻轻地抬了下手示意他们速速离去,几人连忙退了出去。

从宫中出来的路上,李嗣业倒是思索了不少,根据刚才的事情,他感觉皇帝处理事情的能力尚在,而且有其君王的平衡术的精髓。对他们四个人的封赏,虽然各有不同,但基本上做到了没有多大悬殊,不会让四人感觉到偏心或不满。

当然李嗣业有些不满,这个原因是皇帝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,恐怕知道也不会给。爵位和食邑封地对旁人来说固然高不可攀,但他对这种东西却不太感冒,做一个富裕的贵族地主没什么意义,他不会专门为了这些权力的附属品奋斗。

虽然有些不满,但他能够理解,不轻易开放三品官的门槛,可能是不愿意对安西上层做颠覆性的改变吧。

至于安思顺和安庆绪,他们带着上级和父亲的礼物来敬献,自然无不可。皇帝升赏他们,也是多半看在安禄山和夫蒙灵察的面子上,这算得上是一种默契,皇帝自然知道派来的这些人,都代表着节度使的心腹。

其实最应该笑的是杨钊,来长安之前不过是一介下县县尉,得到了鲜于仲通和仇章兼琼的赏识和可利用之处,才被派到长安为推官。皇帝任命他为金吾兵曹参军,这虽只是个八品的小官,但唯一独特的优势是可以入宫。要知道为天子近臣远胜什么封疆大吏,升官发财的机会岂不是随手捻来。

四人又站在了兴庆宫的明义门前,送他们出来的太监叉手后退入到了门洞中。

虽然有了共同进献这样的缘分,四人之间的关系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。安思顺依旧对侄儿非常冷漠,只对李嗣业拱了拱手说道:“李郎,改日我们在长安西市的胡姬酒肆,我做东好好喝几杯。”

说罢他背负着双手往远处走去,安庆绪腼腆地冲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:“叔父慢走。”

“咳,嗯。”

安庆绪感觉与眼前的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,只是朝两人虚浮地拱手,然后转身离去。

杨钊对李嗣业还有一丝丝的芥蒂,所以礼节也不必有,准备直接掉头。

李嗣业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背后响起。“杨参军,嗣业欲邀你共饮几杯,敢不敢赏光前往?”

他抬手擤了一下自己的鼻头,回想起了自己在蜀中时,在朋友家蹭吃蹭喝时的情形,那时的脸皮就厚,现在更不怕什么。

“有什么不敢的,听说李兄在长安日久,还请你给介绍一家好酒的酒肆。”

“那自然是,我们去长乐坊的青莲酒肆,长安城的美酒,没有一处能够盖过他们家的。”

青莲酒肆他也只来过两次,每一次都是匆匆而过。这座藏在长乐坊中受众面极小的酒肆最近能够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,离不开李白这个形象代言人的推介宣扬。只是李白已经被皇帝赐金放还,长安城中再无盛唐绝唱。

两人坐在酒肆角落的屏风里,店家将羊肉和酒樽酒盏端上来,退到了酒垆柜台后面,用掸子擦拭着灰尘。

李嗣业提起酒樽给杨钊倒酒,虽然他进门之前还摆着一张臭脸,现在倒是和缓多了。

此人的就是这样低端,一顿酒肉就能够改变他的情绪。

酒水发出淅沥沥动听的声音敲入酒盏中,李嗣业放下酒樽,端起酒盏开口问道:“杨参军是否还在为刚才我在宫中送礼品风头盖过你而生气?”

杨钊刚端起杯盏,吃惊地看了李嗣业一眼,他竟然直接了当地说出了此事?他是如何看出来的?

李嗣业心说废话,你的心情都已经写在脸上了,以为我能不知道?

“呵,哪里的话,这些礼品都不是我的,在下不过是替仇章中丞办事,即使被盖过也只是仇章中丞的事情,与我何干呐?”

“我认为也是。”李嗣业提起酒樽又给他倒上:“我不过是一介外臣,就算礼物送得再好,那也是外臣。怎么能抵得上杨参军与贵妃娘娘的血脉亲情,弘农杨氏血管里流的血都是一样的,她身为杨家人,怎么会不顾念她的儿子和亲戚。”

“儿子?”杨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,瞪着眼睛去征询李嗣业的目光:“你是不是喝了二两酒把自己给喝蠢了,竟然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!我家贵妃娘娘哪来的儿子?”

李嗣业低下眼睛一沉吟,看来刚入长安的杨钊还属于生瓜蛋子,对一些事情并没有具体的了解。

他装作惊讶地反问道:“你竟然不知道?贵妃娘娘的养子,乃是如今担任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的安禄山,刚才进宫送礼的就是他的儿子安庆绪。”

杨钊抬头凝着眉头思索,这或许是个玩笑,或许是个恶作剧,但也预示了杨贵妃对安禄山的喜爱。当然这种喜爱绝不可能是那种,她的审美就算再差,也不会对一个三百斤的异性倾心,更不会冒这种得罪圣人的风险。或许这安禄山有些逗笑或搞笑的鬼才,能够常常戳中堂姐贵妃的笑点。

一个喜欢搞笑,具有形体幽默的胖子,确实能让一个女人开这样的玩笑,也能够让她假戏真做,将其当做儿子来养。要知道这时杨玉环才不过二十八岁,安禄山都已经快四十岁了,母子子的年龄差距如此逆反,更有喜剧效果。

把人生当做喜剧来过,这当真是一种讽刺的艺术效果了。

这依然让杨国忠感觉到不舒服,有种自己的晋升资源被人所占据了一般,一个粟特人凭什么能够享受到杨贵妃所带来的红利,他凭什么与他们杨家一起显贵?